却说花振芳等行至四望亭边,看见余谦还在那里勉强捉拿,花振芳素知余谦爱褒贬,才大声说道:“余大叔请了,这小小物件怎劳大叔费此精神。休说一个,就是十个也不须大叔拿得。请大叔下来歇息片刻,谈讲谈讲,等我着娃子上去代大叔捉下来吧。”余谦在上边捉又捉不住,要下又不好下来,正在着急,闻得花振芳在下替他分解,将计就计,着眼往下一望,叫道:“花老爹,你几时来的?”双脚一跳下得亭来,到花振芳跟前来说道:“巴爷昆玉,奶奶、姑娘都在此地哩!我献丑了!”花振芳道:“这小小孽畜,怎当得余大叔捉拿,正是割鸡用牛刀。在下久未与大叔相会,特请下来谈谈,着小女上去代大叔拿下来吧!”又道:“俺的儿,上去吧!”只见花碧莲一纵,早上了四望亭头一层。众家看的人齐声喝彩道:“这个上法千古罕有,难得难得!”花碧莲上得亭来,猴子正在里面,被花碧莲一惊,猴子跳上四望亭的二层。花碧莲稍停一停,将身一纵也上了二层。花奶奶看见女儿上了二层,随即一纵也上了四望亭的头层,众看的人又喝彩道:“恁大年纪的老人家,尚有如此气力,真是一个老强盗婆了!”花振芳见他母女二人俱皆上去,遂同了余谦等六人分在四面站立。
且说花碧莲在二层上,将怀中的果子取出一把,望猴子跟前掷去,坐在上面也不惊觉它。那猴子一见了果子,用手掌拾起,口内食嚼;嚼尽时,花碧莲又掷一把,猴子又在那里拾吃。花碧莲慢慢挨近,离得二三尺远近,猴子惊觉,躲南边去了。花碧莲为墙遮蔽,不知猴子的去向。巴龙站在南面,吆喝道:“猴子在南面了!”花碧莲转到南面,仍将果子掷了一把,猴子又在那里拾吃。花碧莲挨近身边,那猴子又惊跳到别处,看不见了。看官,那猴子若不是被余谦捉怕了的,此刻花碧莲这般拿法儿是易捉的。那花振芳同余谦站在下面,大叫道:“猴子跳到北边去了!”花碧莲转向北边,那猴子跳上头层,花碧莲亦上头层。幸喜上面无有墙壁遮眼,花碧莲心生一计,道:“须将这畜生挤在角上,叫它无处逃遁,方能擒住。”又在怀中取一把果子掷在东北角尖上。那猴子见有果子在上,遂往东北角上拾果子吃。花碧莲悄悄挨近猴子身边,待伸手去捉,猴子见有花碧莲挡住右边,无有空处逃走,那畜生发急,用力一跳,欲从花碧莲头上跳过。
不料这四望亭多年未曾修理,木料朽烂,灰砖裂开,花碧莲同猴子俱坠下来。众人齐道:“不好了,掉下人来了!”花碧莲从上掉下,花振芳同余谦并巴氏弟兄俱皆惊惶无措,花碧莲自料性命难保。只见四五簇人之外,有一少年人叫一声:“还不救人,等待何时!”将身一纵过来,将花碧莲双手接住,抱在怀中,坐在尘埃。众人齐道:“难得这个英雄,不然要跌为肉泥!”花振芳同众人跑过来一看,接住花碧莲者,不是别人,正是骆宏勋大爷!花振芳谢道:“难报大爷救命之恩!”用手摸摸花碧莲口已无气。花振芳大哭道:“我儿无气了!”骆大爷道:“莫惊慌,姑娘不过惊吓太甚,必无碍性命,倒不要惊动他,稍停片刻自然醒转。”花振芳又用手一摸,竟还有气,方才改忧作喜,道:“奶奶,不妨!不妨!骆大爷真乃救命的恩人了!”仰头朝花奶奶说道:“女儿还有气,你还不下来,在上头等什么?”
那花奶奶见女儿上了顶层,他就在二层预备下来接着捉;及见亭角女儿坠地,早吓得皮麻骨酥,站立不住,坐在二层上发抖不止。只听得老头儿说道“女儿有气”,方才魂魄入窍,跳下亭来,走至女孩儿跟前,见骆大爷抱在怀中,遂谢了又谢,叫声:“碧莲!骆大爷是你的恩人!”回头看那猴子已跌为肉饼。巴氏弟兄也因知此信,都来瞧看。有顿饭时节,花碧莲口中微微有气,花老夫妇齐声叫道:“碧莲!醒醒来!醒醒来!骆大爷抱住你了,不然与那猴子一样!”又道:“骆大爷抱了这半日,遍身流汗了,你速速醒来,醒来!好叫骆大爷歇息歇息!”此时花碧莲已醒了八九分,耳中听得爹娘俱说:多谢骆大爷相救,已经抱了这半日了;又说他遍身流汗,还只当爹娘宽他之心,那里就有这宗相巧之事:“我今坠下,偏偏骆公子在此救我!”觉乎着自己的身子不像在地上,似乎在人身上一般。遂暗暗将眼睁将开,真是骆公子抱在怀中。故意将眼合上,只做不醒的神情,将身子向骆大爷身上又贴了两贴。正是:虽然不曾同欢乐,暂卧怀中也动情。
骆宏勋同徐松朋二人,因见花碧莲母女二人上亭捉猴子,亦挨进前来观望。一见花碧莲坠下,出力救人要紧,那还顾得男女之别!从四五簇人后跳过来用手接住花碧莲,有顿饭之时,觉得花碧莲身子比先活动些,只是将身子贴靠。众目所视之地,不由得满面发赤,说道:“花老爹,令爱有几分醒转,快寻一张床来,抬至舍下,饮些姜汤,再为调养。”花奶奶看见女儿颜色已变过来了,亦看见女儿身子贴靠着骆大爷,也觉着不好意思,低低说道:“儿呀!此乃百眼闪眨之所,不要叫人看出。”花碧莲故作始醒之态,将身放开。花振芳早把绳床备妥,铺上行李,把碧莲抱上,着人先抬赴骆府。花奶奶同巴氏弟兄四人先随去了。花振芳走至街北门面内,望那两位少年之人说道:“猴子的主人家,把银子来!”
且说栾镒万看见花碧莲坠下,猴子也跌死,心中说道:“因为二十两银子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断送了,分厘不要少给他。”停了片时,见骆宏勋接住,花碧莲醒转,他就顿起不良之心,向华三千说道:“我原说他捉住猴子给银二十两,今将猴子跌为肉饼,岂肯还给银子与他!”华三千道:“待他来讨时,说与他听便了!”
正在议论之间,花振芳进来要银子。二人同道:“先前原讲过:捉住猴子谢银二十两。今猴子自坠跌死,非你等捉住,还要什么银子?”花振芳笑道:“此何言也!适才小女坠下,若非骆大爷接救,则有性命之忧;虽未捉住,非小女不能捉,奈亭角不坚,故而一同坠下,不然岂不拿住了!即令小娃子适才殒命,我也无别说,也只要得你二十两银子,难道叫偿命不成?这二十两银子是要把我的。”栾镒万道:“我那猴子原价一百两银子,我不寻你就是万幸,今反来问我讨银子!也罢,除了二十两之外,净找我八十两好细丝纹银。”华三千大叫道:“好痴人呀,你不晓得大爷的利害哩!你不知者不算罪,今既对你说了,速速去吧!”花振芳道:“放你娘的狗臭驴子屁!就是朝中的太子许我的,也要把我!”伸开两手将栾镒万、华三千捉过来要打。栾府家人大喝一声:“好大胆的匹夫,敢伤我家主人!”一个个擦掌摩拳,齐奔前来。正是:恶仆倚众欺敌寡,好汉只身捉二人。毕竟不知花振芳可吃他众人之亏否?且听下回分解。